王若冰(潍坊王若冰)

　　第 443 期

　　归来的帝王绿

王若冰（澳洲）

　　午夜的钟声，在远处的教堂里悠悠地传来，每一声都像是对他的某种召唤，他安静地听着，内心里产生了某种无法言喻的愉悦。

　　也许是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，有个声音在他的耳边缠绕。他明白，这个声音已经缠绕了他很多年。是的，很多年，这很多年是他的半个世纪。每一天，他都捧着那块帝王绿如意吊坠，在阳光下、灯光下甚至黑暗中，不停地看，用手摩挲着。往事每一天都在脑海里不停地回放，他的时光似乎就定格在了美丽的青海湖边。

　　那一年，他从法国留学归来，应青海一起留学同学的邀请，去游览青海湖。不想，到了青海湖边，还没有等到前来的同学，他便因高原反应晕倒在地。此时，正赶上路过的一支部队，一个女医生救了他，为他检查后发现，他不仅仅是高原反应，而是感染了痢疾，身体极度虚弱。女医生有一个动听的名字叫：明月。明月照顾了他三天，为她端水送饭，开药打针。等到他已经完全康复了，并且等到了他的同学后，她所在的部队也要开拔了。临行前，他与明月都有些依依不舍，几日的相处，使两颗年轻的心碰撞出了朦胧的爱的火花。他从内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对帝王绿的如意吊坠，一只放到她的手心里说：这对帝王绿是我家代代相传，你戴在身上，保护你平安，我等着你。

　　她双手接过来，仅仅地攥在手心里，泪，滴滴叭叭地落下，滴滴都似乎落在了他的心上。

　　他留下家里的地址，目送着她随部队远去。他看到，她的身影，一步三回头，渐行渐远，消失在高原的深处。

　　日子流转，岁月奔忙。他回到家中苦苦等待明月的消息。但是，国内战事不断，风云变幻，通讯时常中断，他除了焦急与等待，已无其他的办法。作为独子的他，经不住父母的再三催促，只能与父母满意的女子完婚。新婚之夜，他醉倒在床，手握着自己的帝王绿玉如意吊坠，明月一步三回头的身影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闪现。他忍不住嚎啕大哭。

　　日子锁不住时光。

　　一晃十载，他内心里对明月的牵挂与等待，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。尽管多方打听与寻找，他依然没有他的消息。还好他的妻子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，时常劝他说：这年代兵荒马乱的，也许她没有办法跟你联系，有玉如意在她身边，她会平安的。妻子的话总是让他既感动又内疚，在这复杂的心态下，在这无奈而纠结的思想中，锁住了思念，却锁不住时光流转。

　　叶绿叶黄，年复一年。

　　半生的时光，他在帝王绿的陪伴中流逝了年华。转眼，他已是青丝染霜，儿孙满堂。而记忆中那个叫明月的女子，依然刻在青海湖边那个一步三回头，满眼泪痕的背影里。

　　他病了！这些年，他时常生病，每年都在医院里度过一段时光。岁月的风霜，已经将他吹到了生命的边缘，每一次，他似乎都在苦苦地跟生命斗争和告别，可这一次，他似乎已经走到了鬼门关，他已经触摸到了那扇门，帝王绿如意吊坠在他的手里握成了一抹深深浅浅的潮湿浸染。

　　妻子依在身边，见他目光迷离不舍，却痛苦挣扎，握着他的手缓缓地说：我知道你还是放心不下明月。其实，明月早就不在了。祖传的帝王绿玉如意辗转回到家中。妻子将怀中的帝王绿玉如意掏出来，放在他的手中。一对帝王绿玉如意经过了半个世纪的风雨，终于安静地躺在了一起。

　　他，安然地闭上了眼睛。

　　作者简介

　　王若冰，原名王馥莉，河北省作协会员，澳洲华人作协理事，《澳华文学》总编辑。作品见于海内外报刊，累计发表300万字有余，出版长篇小说《跳蚤女人》、散文集《我们家族的女人》等。现旅居澳洲墨尔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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