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阳吧

您现在的位置是:首页 > 生活经验 > 正文

生活经验

黄阔登——我的老中医爷爷

zhiyongz2024-05-29生活经验

在咱乡下,也许是长期的口耳相传吧,男女老少都能辨识一些常见的草药,懂得一点配方疗效。遇到小伤小痛也不会惊慌失措,只需不紧不慢,提个小锄,到田边地角刨几块树根草皮敷上,或者拔几棵野花草,煎成药汤喝下去,不出几日,也就药到病除了。


而咱村的人采药用药又比别村的精到一些,因为我们村里有一位老中医——我的爷爷。河边草,水边木,该咋采,该咋用,大伙儿乐意问他,爷爷也乐意讲。有人跟爷爷开玩笑,说您老先生讲得这么耐心,大家都成医生了,不怕短了你的诊费啊。爷爷淡淡一笑,真这样,就太好了。


爷爷的医术,在我们那里小有名气。如今,他已是90高龄的耄耋老人,依然鹤发童颜、精神矍铄。早该是颐养天年的年纪了,他还是闲不住,继续拿脉问诊,十里八乡的乡亲身体有啥不舒服或者疑难杂症都愿找他瞧瞧。


爷爷在镇上开着一个小中药铺,自己坐堂,亲自抓药。我从小就爱到爷爷药铺里玩,久了,就喜欢上了那股浓浓的草药味儿,也喜欢那一层层木制的小格子,不时瞄瞄那格子上贴着的黄纸,黄纸上面用毛笔正楷写着各种药名儿:白芷、当归、藏红花、白苏子……看着一目了然,又很神秘,似乎每一个方格子里都有讲不完的故事。


柜台上放着用来压处方的大理石镇纸,还有小巧的戥子,包草药的一叠方纸和棉线等物件。柜台下的矮木桌上放着一个铸铁药臼,配着黄铜做的碓,舂起药来,那有节奏的叮当声煞是好听。爷爷抓药时,很庄重,很虔诚,全神贯注,提着戥子,称量相当精细。有时药料不过多了几根茎须或叶片儿的重量,他都要掐下来,说多了一丁点,煎出的药水药性就变了,马虎不得。


爷爷收藏了许多老医书,大都是线装本的,《黄帝内经》《难经》《伤寒杂病论》《神农本草经》《唐本草》《本草纲目》……在药铺后的小房间摆了满满一书架。这些医书可是他的宝贝,有些还用红绸布包着,不让别人乱碰。有一回,我在一本医书里夹了几只蝴蝶,想把它们枯成标本,结果被爷爷发现了。爷爷很生气,好几天不让我去药铺,从那以后,我再也不敢碰那些老宝贝了。


有时候到同学家里玩,有人提起我是黄老中医的孙子时,认识爷爷的人就会立即表示出对他的感激和敬仰之情。他们都曾被爷爷看好过病。还从别人嘴里,听到不少爷爷治好疑难杂症的故事,说得最多的是爷爷治好失语症的故事。


前些年有一个外乡姑娘,复读好几年没考上大学,一时心火上涌,突然得了一种奇怪的“失语症”,急得脸红脖子粗,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。她家里人带着她到处求医问药,钱没少花,效果基本没有,后来找到爷爷,爷爷开了几付“开窍药”,又给她扎了一段时间银针,结果姑娘的病完全好了,前后用了50块钱。


爷爷腿脚还算灵便的时候,不少的药都是他亲自采回亲手炮制而成的。


以前,爷爷常到一个叫观音崖的地方采药。爷爷说,观音崖泉水清,空气好,阳光足,那里的药材是最有疗效的。虽然去观音崖需要徒步行走近两小时,他还是坚持要去那里采药。


有时,爷爷会带着我和姐姐一起去采药。天还未亮,爷爷就叫醒睡梦中的我们,一人背上一个小背篓,带着干粮就出发了。


等到我们走到目的地时,已是红日半悬。观音崖的确是个好地方,数道清泉,潺潺涓涓,灵气聚集;翠竹杆杆,修直挺拔,别有幽情;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梢投射下来,把在草丛上滚动的露珠,映照得如同水晶般璀璨;还未消散的云雾,披着点点碎碎的阳光,犹如仙境,生在这里的花花草草,自然颇具灵性了。而行走在山路上的我们,似乎成了缥缈于山巅的采药仙人。


采草药,在我们眼里是那么有趣。记得最好采的是金银花,初夏时节,在观音崖的泉水边,山路旁,随处都可以看到它的身影。它弯弯的枝条十分诗意地伸展着,盛开的金银花,黄的似金,白的似银,一阵山风吹来,所有的花儿彷佛成了少女掀起的裙摆,随风摇曳着,缕缕清香飘散空气中,沁人心脾。


也有不少草药生长在很陡峭的地方,如石斛、百合等,长在崖壁斜坡上,所以采药也是很辛苦的事,不过还是快乐多于辛苦。 采药时,整个人的身心放逐于青山绿水之间,置身于青枝绿叶中,寻寻觅觅。蓦然回首,一丛丛熟悉的透着温馨的蒲公英正在草丛中朝人微笑。低头间,一大簇开着淡黄绿色花儿的石菖蒲,近在咫尺,伸手可采。放眼望去,绿油油一大片,长得像韭菜的,是麦冬草……很快,篓中便有了艾蒿、藿香、半夏、马齿苋、菖蒲、麦冬……


等到太阳偏西时,我们已收获颇丰了。爷爷叫我们在一旁喝水,自己则开始把采得的药草分成小把捆好。也许是太早起床,也许是来时路上太兴奋,也许是一天的劳动确实辛苦,在爷爷收拣药草的时候,有一回,我竟然趴在姐姐的腿上睡着了,后来的事情,就有些朦胧了。只记得是趴在爷爷的背上,高高低低间,依稀听到远处的寺院暮钟声声,悠远(996 007 886 715是什么意思?996、007、886其实是指工作模式,常见于互联网行业中,996指从早上到晚上9点,一周工作六天;007指0点到0点24小时,一周7天上班;886工作制是指从早上8点晚8,一周工作6天,每天工作12小时;715,一周工作7天,每天工作15个小时。这种工作制度是不符合我国劳动法的,但是依然有很多公司在采用这种工作制。)绵长……


药铺没事时,爷爷会给我们讲故事,有神农尝百草呀,钱乙一味黄土救太子呀,还有李时珍亲尝曼陀罗遇险呀……每每看到他气定神闲地一番望闻听切,然后龙飞凤舞地开出药方,山头田角的野草在他手里成为救人的良药,便觉得爷爷成了故事中的神医了。


有时候,爷爷还在药铺帮人煎药。周末或放假时,我时常去打打下手,添添柴火,观观火候,这个“苦差”一直持续到我参军离开故乡。说是“苦差”,不是累,是因为煎药时,药罐里总要飘出阵阵药草的苦味。久而久之,这种苦味在我鼻息间成了怡人的香。在我眼里,中药香,不同于花香果香,而是混合了各种草药的气息,萃取了各种天然药物的精华,是一种厚重而质朴的风雅之气。


煎药时,我总会想起《红楼梦》中一个小小的情节,有一回贾宝玉为晴雯煮药,丫头怕药味熏了屋子, 宝玉却有一番妙语:“药气比一切的花香还香呢!神仙采药烧药,再者高人逸士采药治药,最妙的一件东西!这屋子里我正想各色都齐了,就少了药香,如今恰全了。”足见古人采药熬药确是风雅之事呢,而每当看到有人病恹恹地来找爷爷,喝了几日汤药,又两脚轻松千恩万谢地离开,我是越发喜欢这份“苦差”了。


爷爷最最反感有人说中医“不行了”。有一回我从部队休假回家探亲,向爷爷说起某些人的言论。爷爷的拐杖戳得水泥地“通通”作响,生气地说:“这些人懂不懂中医的阴阳五行、四诊八纲?懂不懂十二经络、五脏六腑、奇经八脉?认识几棵药草?会几种炮制法?根本就不懂中医的来龙去脉,怕连《本草》都从没翻过,凭啥就说中医不行了?《本草》没用了?唉,尽说外行话,数典忘祖……”自我记事以来,从没见爷爷发过这么大的火。


我的姐姐,当年采草药的小姑娘,现在,也是一所中医院的中医了。爷爷说这叫后继有人。说这话时,爷爷满脸欣慰。